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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61章 呼吸交纏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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楚哲與姜欣然皆立於案前, 隔著尺餘遠的距離,他高出她一個頭, 身影完完全全可以攏住她, 但他不敢上前碰觸她。

以前他敢的,甚至能毫無壓力地去抱住她,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, 他面對她時,變得膽怯了。

姜欣然故作淡然地一笑:“奴沒想到,世子還信這些。”

“本世子不信這些, 不過是……不想你在這府裏留下什麽代表離別的痕跡,不吉利。”他不過是不想與她離別而已, 所以便如驚弓之鳥般患得患失。

“那這‘囍’字?”

“這‘囍’字便是與那虞美人兩相抵消了。”他說著擡手將她所寫的字一層層疊起來,放進了案桌的屜中。

姜欣然垂下眉眼, 轉身回到了案角研墨, 嘴裏喃喃著:“奴畢竟只是個奴,見識短, 眼皮子也淺, 所畫所寫作不得數, 世子也不必當真。”

“你……”楚哲被她哽得說不出話來,這不就是拿他嘲諷侯夫人的話來嘲諷他麽,“姜欣然你什麽意思?”

姜欣然拿著墨錠在認認真真地研墨,眼也沒擡:“奴以為,若世子計較奴所作之畫不吉利, 奴是不是也可以計較,世子在嘲諷侯夫人時, 實際上也是在嘲諷奴, 因為奴與侯夫人一樣出身卑微。”

“你知道我沒有要嘲諷你的意思。”

“那奴畫那虞美人, 也沒有什麽離別的意思。”姜欣然說完放下墨錠,幽怨地盯著楚哲。

他竟被她幽怨的眼神盯得心裏百般舒適,唇角也不禁暗暗揚起,低頭,掩飾住心底的快意:“那……全當我想多了。”

“世子知道就好。”姜欣然這才拿起墨錠重新研墨。

兩人好一會兒沒再說話。

楚哲故作平靜地又寫了幾幅字,偷偷瞟了瞟姜欣然,只見她一直悶不吭聲地研墨,頭也不擡。

“姜欣然。”他喚她。

“嗯?”她仍沒擡頭。

“你想不想,看我打絡子?”

姜欣然這才擡頭看他:“世子又想打絡子了?”

“嗯。”

自那次在融洞裏見他打過絡子,自此便再沒見他打過了,她倒是有幾分新奇,“想。”

楚哲微微一笑,收起案桌上的宣紙、毫筆及鎮紙,“那我現在便打給你看。”

案桌前有一顆暗釘,楚哲從一側暗格裏拿出幾縷黑色絳線,在指尖轉了轉,繼而掛在了暗釘上。

姜欣然也移步行至男人跟前,端了張圓凳挨著他坐下,繼而看著他一雙白皙均勻的手在絳線間不停穿棱、翻轉,不禁看呆了眼。

“世子。”

“嗯?”

“奴有個主意。”

“那讓我猜猜你什麽主意。”他停下手裏的動作扭頭看她,桃花眼裏閃著片片光影,恍如秋水剪瞳,“你想讓我多打些絡子?”

姜欣然盈盈一笑,露出嘴角的梨渦:“世子如何知道的?”

他極少見到她笑得這般自在,不由得晃了晃神,隨後垂下頭繼續打絡子,一邊打一邊應道:“你還想將打好的絡子吊在床頭,這樣即便晚上熄了燭火,也能見到一抹不尋常的光亮,對吧?”

姜欣然驚訝地挑起眉頭,兩只眸子恍如亮晶晶的琉璃一般:“世子當真是料事如神了。”

他微微一笑,又喚她:“姜欣然。”

“嗯?”

“絳線不夠了,去那邊木櫃裏取些過來。”

姜欣然雀躍地從圓凳上起身,行至離案桌不遠的木櫃旁,並“吱呀”一聲打開了櫃門,“世子,第幾個抽屜。”

“第三個。”

姜欣然擡手打開第三個抽屜,眼前驀地出現一副璀璨的點翠頭冠,冠子上的珠寶熠熠生輝,恍如滿天星辰。

她怔了怔,一眼認出這是她從李子口出閣那日所戴的頭冠,後因家中急需用錢,與弟弟拿去當鋪當了,且還是個死當,沒成想,這頭冠竟再次出現在怡安院的書房裏。

“怎麽了?”楚哲扭頭看她,隨後神色一斂,立馬也起身行至木櫃旁,看到頭冠的剎那臉上霎時浮起一層薄紅。

“你……”他滾了滾喉頭:“應該打開右邊第三個抽屜。”

姜欣然縮在櫃門前的陰影裏,心裏一時有歉意,也有難堪,沈默片刻後喃喃問:“世子將它……贖回來了?”

楚哲緊挨在她身後,稍一吸氣,便能聞到她後頸裏散發出的淡淡的香味,胸口也不由得亂了半拍,隨口“嗯”了一聲,“這……定制的,我自……自然是要贖回來的。”

他說著伸手要關掉那個抽屜,但手觸到抽屜邊沿後卻並沒有著力,低聲道:“你若是……願意,再將它拿回去收好,也是可以的。”

姜欣然搖了搖頭。

她一搖頭,發髻便碰到她頸側他的臂彎,更多的香味飄出來,鉆入他的鼻際,讓他神思也禁不住恍惚起來。

“你不喜歡這頂冠子?”他聲音低低的,軟軟的,像泡了水。

若她不喜歡這頂冠子,他再去給她定制一頂她喜歡的,也是輕而易舉的事。

“奴沒臉再收它。”她說著驀地轉過身來,額際猝不及防擦到他的下頜,肌膚的觸感柔軟而溫暖,她一楞。

他也一楞。

兩人挨得實在太近了,近到呼吸交纏,四目相接,他灼熱的氣息一下一下地拍在她的發間。

她想退,但身後就是木櫃,退無可退,只得慌亂地重新將身體轉回去,背朝他。

他微微攏下來身體,頭幾乎要埋進她的後頸裏,手臂伸出去,想要攬住她,但指尖觸到她瘦弱的肩時又膽怯地收回來,低著頭,聲音微微發顫,“姜欣然。”

“嗯?”她縮在他胸前,胸口“呯呯”亂跳,不知道這楚世子究竟想幹嘛。

他的聲音仍然渾厚,低沈,且還發著顫,“你記好了,這頂冠子,不管你收不收,它都是你的。”

他的氣息熱得都快要燒起來了,將她的後頸到後背灼得滾燙一片,她轉手拉開櫃子右邊第三個抽屜,抓起一把絳線後迅速從他腋下穿了過去,一溜煙跑回到了案桌前,留下他一個人靜立於木櫃前。

楚哲心頭一空,略略失落了一陣,黯然地關起那個放置頭冠的抽屜,緩了緩,又關上了木櫃門,這才轉身回到案桌前打起絡子。

兩人仍如先前那般挨著坐在一起,只是誰也沒再說話,氣氛免不了變得尷尬起來。

楚哲心裏堵著一口氣,仿佛發洩一般不停地打著絡子,速度快到令人眼花繚亂,兩只手像要起飛似的在絳線間穿梭。

直到“嘶”的一聲響,他一頓,擡起手來,霎時見到有血從他指尖滲出。

姜欣然一驚:“世子的手被絳線劃破了?”

他不理會她,放下手繼續去打絡子,打得比之前更快,更不管不顧。

“世子別打了,手都流血了。”

他仍不理會她,繼續打。

“世子再不痛惜自己,便要流更多的血了。”姜欣然說著一把拉住他受傷的手,語氣裏又帶上了隱隱的幽怨。

他喜歡她關心他的樣子,終於不再動作了,任由她舉著那只流血的手。

“鄒伯。”姜欣然對著屋外大喊了一聲。

鄒伯應聲入屋:“老奴在。”

“世子的手受傷了,麻煩鄒伯拿些繃帶與傷藥過來,我好給世子包紮。”

鄒伯瞄了一眼世子指上的傷,面上微微一笑,“哎,老奴這就去。”片刻後便返身拿來了包紮所需的用具。

她握著他流血的那根手指,吹了吹,“痛嗎?”

他盯著她不停撅起的嘴唇,滾了滾喉頭,嗓音有些啞,“不痛。”

她用指尖抹了一些傷藥,輕輕塗於他的傷口處,繼而用剪子剪了一段窄窄的繃帶,一圈圈纏於他的指上,“幸好是左手,不影響世子寫字,不過怕是一連幾日也不能打絡子了。”

“你想學嗎?”

她眨著長長的眼睫看他,眸中的光純凈得如一只麋鹿:“世子肯教奴麽?”

“你若想學,我便教你。”

姜欣然抿唇一笑,笑出了嘴角的梨渦:“奴想學。”

他也喜歡看她笑起來的樣子。

於是兩人在案桌旁換了位置,由楚哲仔仔細細地指點她如何打絡子,有時他還會握著她的指尖,從絳線的這邊穿到那邊。

姜欣然天生聰穎,一學便會,如此折騰了一個多時辰,案上的絡子也堆成了一座小山。

待用了晚膳、洗漱完畢,姜欣然早早就將玉兒及幾名婢子屏退,繼而與楚哲將絡子一條條懸掛於床榻頂上。

隨後楚哲伸掌一揮,屋內的燭火“噗”的一聲熄滅。

色彩絢麗的絡子在黑暗中如同一朵花,靜靜地綻放在床榻的承塵之下,璀璨,奪目,將整間屋子也映襯得如聖殿一般。

“真好看。”姜欣然仰臥於床上,靜靜凝視著黑暗中的絡子。

楚哲也提腿上床,與她肩並肩躺著,

“世子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奴恍惚之間覺得,好似又回到了那日的融洞之中。”話一出口她就後悔了,生怕他不願提及那時之事。

他好似並沒介意:“姜欣然。”

“嗯?”

“我想……你挨我近一些。”

“世子冷嗎?”

“嗯。”

她雖仍覺得挨他太近會尷尬,但好在有黑暗掩飾,好在楚家世子對自己並未存覬覦之心,於是便輕輕地側轉身,往他的身前挪了過去。

這次他面朝她,鼓起勇氣伸出了手臂,輕輕從她頸下穿過去,一把攬住了她的身體,攬得她後背一僵。

繼而,她便聽到了他“呯呯”的心跳聲,恍如戰場的鼓聲,激昂有力。

“姜欣然。”他語氣溫柔。

“嗯?”

“我也覺得,此刻我們好似是在融洞裏一般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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